【众鑫娱乐】补衣服

“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”。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生活的写照。这样算来，一件衣服不穿个十年八年，是绝不能善罢甘休的，非要穿成历史，穿出年代感才算物尽其用，这一点，我有点发言权。

庄上有一个叔叔，现在想起来他最多也就四十几岁的样子，但是，那时候我已经称呼他老头子了。他脸上星罗棋布的皱纹，活脱脱把他衬托成一块老旧的破布，再加上深陷下去的两只眼睛，总感觉里面有无数的怪兽，藏头露尾，让人生畏，最让人感觉难以理解的事，他上衣的整个后背，永远是一块各色的老粗布扒在上面，红的，黑的，白的，各种颜色都有，也有床单的条纹色，总之五彩斑斓，颜色应有尽有。不知道的会认为，他经常换新衣服，知道的都清楚，他背上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颜色，都是衣服的“探肩”。

叔叔的老母亲还在，眼睛已经很花了，头还摇的厉害，给儿子衣服上“探肩”的时候，费九牛二虎之力认上的针，一不小心线拉过了，再想认上，可就难了。就见奶奶用嘴咬住线头，轻轻在线头处咬掉一部分线，再用口水把剩下的线头抿成一个小长条，然后把针和线头摆到离眼睛很远的地方，一次次把线穿到针鼻子的左边或者右边，偶尔有一次穿进去了，刚要顺着针孔把线拉出来，又因为头摇的厉害，带动手臂的颤抖，线头又一下子晃出来了，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她面前会帮她重新把针认上，如果没有，她就这样反复的试探，乐此不疲，老是认不上的时候就骂儿子，“挨千刀的，没吊本事，连个女人都寻不到……”叔叔要是刚好听到，娘俩必是针尖对麦芒，怼上一回:“就你有能耐?庄上谁家孩子像我这么大，还是老光棍一条？你有本事给我盖大瓦房，买洋车子手表呀？自己没本事还说我……”娘儿两这样你一句我一句，结果必是奶奶把衣服往地上一扔，人就势往地上一坐，拍着两只手，发疯一样地骂着儿子不凭良心。叔叔捡起地上的针线活，一顿撕扯，非要把缝了一半的“探肩”撕下来不可。嘴里不停地说着:“好好一件衣服，不等上身，就开始补补丁，一辈子也不能穿一件新衣服。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？”原来那个时候的人，每添一件新衣服，都是不舍得直接把新衣服露在外面穿的，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，谁舍得把新布暴露在太阳下，所以都会首先把补丁补好，不管什么颜色，先烀上去再说，那烀上去的布就叫“探肩”。等这一层“探肩”烂了，直接撕掉，再换一块布烀上去，担当“探肩”的作用，时常一件衣服的前面和底边都烂了，看不清颜色了，后背被“探肩”烀着的位置，把“探肩”拆下来，还是崭新崭新的。也就是说，这一件衣服从来没有被当成新衣服穿过，一直在打补丁穿。

我母亲不喜欢给两个哥哥打“探肩”，主要原因是母亲对做针线实在不擅长，那个喜欢摇头的奶奶逢人就说:“王孩子过日子可是不行，这新衣服哪能不打探肩就穿，地主家也不能这样穿。”母亲就不喜欢她，所以我大哥从十来岁的时候就会做针线，补“探肩”，而且补的比我母亲好多了。但我从小的衣服都是母亲亲自补的，印象最深的是白天我去山上的石头上，从上往下秃噜，玩“滑滑梯”，母亲晚上给我补棉裤屁股，想方设法的把漏出来的棉絮缝在里面。针眼是能多大就多大，也不管线对不对色，缝上再说，那些天里，母亲每天晚上都要给我补，我至今还记得，母亲一边补，一边用很难听的话骂我，说我怎么不去死的，我再不死她就要被我气死了等等。

我因为天天被骂，再加上我们娘儿两都活得生龙活虎的，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，丝毫不觉得她是在骂我，而且蹲在她脚边，等着给她认针，一副认真虔诚的样子。我仔细盯着母亲的手，在心里默默地暗记，我学做针线，是结婚以后，刚嫁过去时间不长，婆婆有一天给我和小姑子每人找了一个鞋样子，扔在我们面前，让我们两个每人做一双鞋，看着小姑子熟练的穿针引线，我允许自己手足无措了两次，第三次我就让她们看到了啥叫“行家一出手，就知有没有。”婆婆赞不绝口，不停的地给别人说。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媳妇该做的事，没给女人丢脸，特有面子。

再后来，我学会了补袜子。我过生日，孩子爸爸给我买了一双尼龙袜子，把我稀罕的不行，晚上洗好脚，孩子爸爸说，试试合不合适。我试了之后感觉大小胖瘦都合适，就没脱，直接穿着睡觉了，没想到第二天，新袜子两只脚的大脚趾都露出来了。尽管后来孩子爸说，袜子是五毛钱一双买的，但也舍不得扔。我认真补袜子的行为如果当时有条件拍照留念，留到现在一定一针一线都是满满的回忆。袜子烂得彻底，我补得认真。补袜子就这样成了我的绝活。

现在的生活水平，已经不需要再把袜子补了又补，但我还是喜欢补袜子，几乎没有一双袜子是没有经历过修补的。我的补袜子不是单纯地补那个洞，而是想借补那个洞，把其他该补的地方都补一补，天那么大，女娲都能补，我补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，应该问题也不大吧？